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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加】艾米丽

*娘塔注意。
*其实一直很少写女孩的故事,想尝试一下到底能写出什么样的感觉。希望你们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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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丽》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左手抱着一盆白色的,细小成簇的雏菊,右手摆弄一个金属香烟盒。我们站在车站里,我注意到她的起因也只是她在这个冷天气只穿着一条抹胸的丝绒礼裙。不少男人怯怯懦懦地搓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我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吃惊,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然后把花盆再往里挪了些——外套压在了它们上面。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我的新室友。她叫艾米丽·琼斯,是德克萨斯来的姑娘。

我们的日子过得太千篇一律,不大不小的房子里,鲜有几盏灯,窗户极小,阳台也极小,但艾米丽执意要在阳台上放一个藤条吊椅。她每天吃着从超市买来的蔬菜沙拉,偶尔会买上一条法棍,放在冰箱里直至过了保质期。她喜欢香薰,每天到家总会在客厅点上香薰小睡一会,再踢掉高跟鞋,光着脚走到浴室里,一洗就是一个半小时。

她喜欢把头发理短,短到脖颈,才能够露出她的银质耳环。她化妆,但不喜欢口红,偶尔才在嘴上抹蜜糖味的润唇膏。她的衣柜里全是皮草、丝绸睡衣、晚礼裙,洗过澡之后,她会化妆,到衣柜里挑上一条裙子,穿着高跟鞋,却窝在沙发里看法国电影。声音开得很大,很吵,但依旧能听到她对剧情的评论。在电影结束的时候,她的眼眶会变红,并咒骂几句。凌晨三点关掉电视,熄灯 ,卸妆,洗漱,最后睡觉。早上九点准时出门。

她不像美国女人,准确地说,她离奇,古怪,但是她总有一种奇妙的引力,让所有人的目光渐渐聚焦。她像一盘沙拉,混乱不堪又不得不叫人去解接受。我和她从来没有吵过架,她也不喜欢这样,她偶尔走进我的卧室,拿走我的氟安定,告诉我,玛格丽特,你可别上吅瘾。但是我在服用它们时,她并不会阻止我,就像我也不阻止她在看电影时吸烟一样。

有段时间我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惴惴不安。我开始掉发,清晨起床洗澡,下水道总会被堵住,金色的头发湿水后,像泡在雨里的稻草。我蹲在地上清理了那么会儿,艾米丽总会把我叫出来,让我帮她在客厅里点燃香薰。我比她早出门,在我出门前,她会特地帮我化妆,遮去我的眼圈,好让我在编辑部里看起来不那么难堪,因为我告诉她我的上司经常把我叫去他的办公室,问我最近的爱情小说怎么没有起色。

艾米丽很少夜不归宿。她不带男人回来,也不会喝醉,似乎那些男人不值得她去找快活,那些酒她也不屑去喝。她只会在公司里忙过头的时候,半夜打电话给我,叫我帮她加热一杯牛奶,把它留在微波炉里,别拿出来。

我们各自有各种的生活,互不干扰,独自活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又会交叉,幸好她将这个交界柔和、软化,让我,包括她自己,看起来像是封闭宇宙中的两个舞者,会惺惺相惜。

她最近似乎在外面找到了乐子,早晨起来,我看到她倒在沙发上,高跟鞋踢掉一只,在跟不知名的男人通电话,有时她破口大骂,有时她笑个不停,似乎那个男人在变着法子控制她的情绪。她越来越沉迷其中,开始夜不归宿,直到最后一次,她锁上房门,房间里是欢愉声。我多次想要找她谈,她只给我抛下一句,我很累了,以后再谈吧。她很疲惫,却又在用力敷衍。

于是我破天荒地去了一次酒吧。因为晚上还要服药,我只敢喝度数稍低的橄榄酒。我坐在角落里,打开电脑开始写作。我无法在昏暗的灯光下思考,头顶的迪斯科彩灯让我开始眩晕,大脑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痛苦,像是一只被撕扯出棉花的枕头,灵感迸发却无处发泄。我换了威士忌,一杯一杯地喝,今晚要不要服药,要不要回去也无所谓了,所有东西应该被抛在脑后。最后我在厕所里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吐出,是一股酸臭的、发酵酒精的味道。

我打给了艾米丽。

我清醒过来,是在被她推到淋浴下面的时候。水很冷,刺激我的每一处神经,我尖叫着跳出淋浴间,她却走进去,身上的丝绸睡衣被水冲湿,暧昧地贴在她的肌肤上,她把热水旋钮旋开,确定水温适合了,再将我拉进去,她一件一件褪去我的衣物,最后我赤吅裸地呈现在她面前。她说,你不该这样。我说,我知道。这时候我才发现,她和我一样,有着非常糟糕的金色头发。

她把我拉到浴缸里,自己也坐了进来,自顾自地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她第一次加入热水,然后打开油管看视频,再过半个小时,她第二次加入热水,最后定定地看着我。

你最近怎么了。我问。

你说的是男人?她握着手机,又处理了一条短信。接着她说,上过床了,怎么了?

不是这个,我说,我想知道更多,千万不要隐瞒。我发现我的左手臂有一小块淤青,是艾米丽掐的。

她干笑了一下,随手拿起洗手池上的一块卸妆棉,将它浸入水中,再拿出来,她首先撕下了粘在眼皮上的假睫毛。

她说她逃婚,对象是一个法国人。他们在法国认识,很快地相爱了。之前她对于男人过分地挑剔,但遇到这个人后她却执着地要和他度过余生。男人向她求婚时,她犹豫了,她开始退缩,她觉得这种感觉让她的胃上下翻滚,心脏狂跳。她很害怕,甚至没有规划好自己的未来,她在美国有份体面的工作,男人却坚决要她辞掉。他们开始吵架,互相厌恶,但她拥有理智,她真正地爱着他。于是她选择了出逃,逃回美国,逃到这里,第四街区的五十二号合租公寓。

去找他么?我问。

她只是说,我该道歉了。

那为什么不呢?我说,别那么痛苦,现在就去。

她先是诧异,最后对我微笑,好吧,很快就去。

这时她已经卸好了妆。

那天夜晚我们睡在一起,她从背后环住我,指尖绕着我的发尾。我没有拒绝,贪婪地享受着这样的温暖,这是我们最亲密的一次肌肤接触,我想也是最后一次。她嘱咐我,玛格丽特,不要再买氟安定,你也该放弃那个该死的工作,自己一个人出去旅行,解决焦虑。我说,不行,那样子我又会像你一样,爱上别人。

我感觉到她的动作停止了,她也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扳过来,吻了我的嘴唇,没有味道。她背过身去。

那是一个长久的、沉默的夜晚。我终于弄明白她为什么要看法国电影,为什么要用卷舌的法语对电视屏幕咒骂。

第二天起床已经是十点钟,艾米丽早已出门。我走到客厅,看到她留在沙发上的便条,她说,替我浇水。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一直养着那盆雏菊,我也意识到,艾米丽不会再回来。

她真的没有再回来。我没有清理她的房间,一切照旧,她也没有带走太多东西,所以她的房间看起来还算有生机。我像以前一样,八点钟准时出门,下午五点回来,晚餐是便利店里的速食快餐,有时是裹满奶油的瑞士卷,在晚上写作时热一杯牛奶,之后凌晨一点上床睡觉。我仍然掉发,仍然在清理下水道,仍然帮艾米丽浇花。但不同的是,冰箱里再也没有过期的法棍,氟安定的空药盒在不断地增加。我没有在煎熬中流泪,至始至终,我也没见过她流泪,她从来只会扬着头颅,塑造着她脖颈处的线条。

一个月后,公寓里的另一位太太替我取了信件,附了一张照片,艾米丽,她穿着抹胸婚纱长裙,是她衣柜里少有的款式。她还涂上了艳色的口红,和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非常合衬。男人站在她的身边,穿着白色西装,搂着她的腰,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显得刺眼夺目。艾米丽还附上了一张字体夸张的纸条:爱自己,玛格丽特。

我将这张照片放进了冰箱的冷藏室里,垫在了制冰格下面。

两个星期后,我辞去了工作,搬出了这间公寓,决定回温哥华。我没有再与艾米丽联系,但手机里仍然存着她的电话号码,还有我偷偷拍下来、她猫在沙发上看电影时的照片。她不会再回来,所以我也没有为她存在的必要。她似乎也很识趣地从我的生活中蒸发消失,从此我们再也没有交点。她在哪里,与我无关,就连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也与我脱离了关系。

我只记得,艾米丽,艾米丽。

在飞机飞行途中,我突然想起艾米丽的烟盒,她抽万宝路,在抽烟的时候,总喜欢用中指轻轻敲击烟嘴,烟灰落下来,弄到窗台上,她不会清理。我学着她的样子,用中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手心。其实从艾米丽给我寄照片后,我没有再帮她浇花,现在那盆停止疯长的雏菊,大概已经枯死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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